close

1089590607_o.jpg.gif

41HtldjcSzL.jpg

序章

在播磨,有一位名叫長谷部左門的儒學者,雖然左門的家境並沒有很富有,但還是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。除了唯一的朋友「書籍」之外,所有的傢俱、生活用品都覺得厭煩而遠避之。
左門的家中還有一位年老的母親,精神不遜於孟母,是一位志向非常遠大的人,每天織著布料賺取生活費,來支持左門對學問的熱情。
左門妹妹的女婿小夜氏,是一位非常富有的人,小夜家中的人,非常欣賞長谷部母子高尚的人品,所以才決定把妹妹迎娶回家。在那之後,時常送物資,再三援助著長谷部母子。但是每當支援他們時,「怎麼可以連食衣住都麻煩你們呢!」,左門都堅決的拒絕他們。


冥加的邂逅


有一天,左門拜訪了住在附近的友人,當他們高談著古今中外的典故時,隔著牆,傳來了一陣痛苦的呻吟,那聽起來實在是太悽涼了,於是尋問主人。
「我想他是來自西方國土的人吧!應該是跟隨從的人走散了,所以來此借住一晚,當時他ㄧ身武士裝,看起來並不卑微,我就先借助他一晚。不過,從當天晚上起,發了非常高的燒,起坐都非常的困難,就這樣過了三、四天,連他的來歷都不曉得。這才發現,我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,現在感到非常的困惑。」
左門聽了這番話後,「真為他感到可憐,我了解主人您的困難,但這位武士,在毫無依靠的旅途中,被這樣的病魔所痛苦,應該感到非常的寂寞難耐,痛苦難熬的思緒滿溢整個胸膛吧!來,讓我看看他的樣子。」
主人拚命的阻止想要進去看個究竟的左門,「瘟疫可是非常可怕的傳染病,我嚴謹的告誡家人不准靠近那間房間。」
但左門卻笑著說:「人的生死於否聽天由命,痛病勢必會傳染給人這種想法, 只是口耳相傳的迷信罷了,我不會有事的。」
進入房內,就如主人所說的,那位謎樣男子露出痛苦的表情躺在破舊的床上,病情頗為嚴重,臉色泛黃、膚色暗淡、瘦骨如柴,男子用那種懷念人情的眼神,仰望著左門説:「可以請你到杯熱水給我嗎?」
左門靠近那位男子,「你放心,我一定會把你的病給治好的。」
左門跟主人一起商量,謹慎的挑選藥物並且親自調和,把它熬成湯後給予病人飲用,煮粥給病人。這種無微不至的看護,有如親兄弟般,反映出左門的撤隱之心。
那位武士被左門善良之心所打動,而留下淚水,「您竟然這麼的照顧像我這種來路不明的人,即使我死了,千千萬萬一定會報答您的。」
左門鼓勵武士說:「請你不要說那麼喪氣的話。大體來說,瘟疫這一類的疾病,是有治療期限的,只要能越過危險期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。我以後每天都會來照顧你的。」
左門就照他所說,每天都到武士的身邊細心的照顧他,武士的病漸漸好轉,鬱悶的情緒,也逐漸變得輕盈,武士重重的像主人及左門表達感恩之意後,表明了自己的身分。
「我來自出雲國松枝,名叫赤穴宗右衛門。對兵隊多多少少有些嘹解,擔任戶田的城主,円屋嘉門之助的軍學之師。先前被派遣到相當於円屋的主家,佐佐木氏綱所在之地˙荻野擔任密使。在荻野駐留數日時,戶田發生了異變,戶田的前城主˙尼子恒久跟地方諸侯,山中黨結黨,在除夕夜發動叛亂霸佔了整個京城。然而,我的城主被他們誅殺了。原本出雲這一片土地是屬於佐佐木一家的,円屋一家算是他們的守護代(維持治安的職位),以我的立場來說,對於佐佐木,當然是對抗他並且支援出雲的諸侯殺了尼子恒久。但是氏綱這個男人,外表看是兇猛,內心卻膽小如鼠,怕的什麼事都做不來了,到頭來把我軟禁在近江,企圖不讓我回祖國,在不該屬於我的地方長居也不是辦法,我決定逃出這裡,度過重重難關。在返回出雲的途中,罹患了疾病,讓各位添了麻煩,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銘記在心,請讓我用我的餘生,好好的報答您吧!」
左門回答:「看見別人有難,就想要不由自主的幫忙,這才是所謂的人性。您不必要這麼慎重的答謝我,請您多駐留幾天,好好休息吧!」
在左門誠心誠意的話語下,赤穴逐漸恢復體力,過了安逸舒適的日子。


菊花の約

這幾天,左門非常高興能交到如此美好的朋友,不管是日是夜拜訪赤穴,赤穴也非常熱衷於談論諸子百家的事情。尤其是談到用兵的問題,赤穴更是出類拔萃,兩人的情緒無一刻水火不容,彼此認同彼此的才能,吸引對方。
在一同感受快樂與歡笑之中,兩人契下了成為兄弟的約定,赤穴比左門大五歲,成了兄長,對左門說:「我的親生父母已經過世好久一段時間了,生為我的弟弟,你的母親就是的母親,我想要誠心誠意拜訪你的母親,不曉得母親會不會接受我這種像小孩子般的心情。」
左門聽到這些話感動不已的說:「母親長久以來擔心著我一直都是一個人,但是只要表達你內心真誠的感受,她也會長壽吧!」
因此,兩個人結伴到了左門的故鄉,左門的母親果真如左門所說的,非常熱心的迎接他們,「我的兒子並沒有什麼可以貢獻社會的才能,他所學來的學問也不合世俗,因此沒有機會升官,請你要多多包含他,生為他的兄長,多敎敎他一些事情吧!」
赤穴低下頭說:「所謂大丈夫求的不是名義與財富,而是情義。現在的我,受到慈愛母親的關懷,也受到優秀弟弟的敬愛,任何東西都沒有比這個更珍貴了。」赤穴的內心感到非常的喜悅、高興,也在此駐留了數日。終於,覺得昨日今天才開的櫻花樹也凋謝,徐徐涼風捲起海上的浪子,初夏輕輕的來臨了,赤穴向母親及左門道自己該出發了。
「我從近江逃出來是為了探望出雲的近況,我想先回到祖國,在報答你的恩惠,請允許我的任信。」
左門說:「那麼哥哥,你何時會回到出雲呢?」
赤穴說:「光陰似箭,但是最晚也不會過完這一年的秋天吧!」
左門又說:「秋天˙˙˙那我該等待哪一天呢?請你跟我約定一個日子好嗎?」
赤穴答道:「就這樣吧!重陽的佳節,九月九日當做返歸之日吧!」
左門答覆:「我知道了,請你不要忘了這一天,一株菊花配上一杯好酒,我會等待你的歸來。」
彼此奉上最誠意的心,赤穴立足前往了祖國。

幽明の刻

一轉眼間,茱萸也已轉紅。
九月了,隔牆外的野菊開得非常燦爛。九日當天,左門比平常還要早起,用心的打掃家裡,把紅菊跟白菊插在花瓶中,出門選購魚類酒類等,一心一意準備招待赤穴。
母親看到他的模樣,忍不住說:「出雲這個國家,位在遙遠的西邊,距離這裡有千里遠,也不曉得赤穴是不是今天就會到,看到那一位的身影,再做準備也不遲啊!」
「不!哥哥他是一位重情義的人,不可能會毀約的,看到他的身影才急急忙忙準備招待,不曉得哥哥他會怎麼認為呢!光想到這一點就覺得非常不恥了。」
左門邊說邊準備上等酒,料理新鮮的魚,做好萬全的準備。這一天,天氣晴朗,望眼過去沒有一朵雲朵,街道上,都是來來往往的旅人,樂鬧非凡。但是過了正午,等待的人卻還沒現身,到了午夜時分,夕陽西下,旅人到處追求今晚住所的腳步聲,左門卻聽得仔細,無時不往屋外探頭。
母親看他這個樣子,說:「我並不會想人的心像秋天一樣如此善變,菊花開得如此燦爛並不限於今天啊!如果你確信他一定會回來,即使天變成如此模樣,也不會覺得可恨吧!所以今天就先回屋子裡去,等待明天吧!」
被母親這樣講,也沒有理由拒絕,就先讓母親先睡,告訴她自己隨後就睡。儘管如此,左門覺得不放心,還是到了戶外,仰頭看著夜空。銀河的光若隱若現,月光透過松樹林,唯獨淒涼的照耀左門一個人,為了守護家園而放聲長嘯的狗吠聲,也格外響亮,連殘音也似乎會來回打轉在足邊一樣。月亮躲進山葉的背後,天色變得更黑了,左門就此放棄打道回府的時候,看到了!在朦朧的薄闇當中確實有人站在那兒,風吹得搖曳,搖啊搖,搖啊搖的,僈僈地往這兒接近,那個是胸中的一股鼓動,注視著前方,那正是赤穴宗右衛門,左門雀躍不已。
「哥哥,我從早到晚一直等待著你的到來,你遵守了我們之間的約定,我感到非常的高興。來,請到屋裡來!」
但是赤穴直點頭,不發一語,左門引赤穴進到屋裡,讓他在靠南邊的窗子底下坐著。
「因為哥哥回來的太慢了,母親他已經先回臥室休息了,他認為你明天才會到。你等等,我現就去叫她起來。」
赤穴卻搖頭表示拒絕,卻還是不發一語。
「夜已深,你一定是累了吧!不過請你先嘗一口,再去休息吧!」
左門熱了酒,把魚肉擺在桌上給赤穴,但赤穴用衣襬裏住臉,像是厭惡那種味道一般,左門感到非常困惑。
「用這種粗茶淡飯招待可能無法滿足你,但這是我的心意,請你不要厭惡。」
赤穴還是不回答,嘆了一口長長的息,過了一會兒,才慢慢的動起那沉重的嘴唇:「你用心為我準備的東西我怎麼可能不接受呢!想要瞞著你卻不知如何才好,所以我現在開死跟你說的是事實,請你不要覺得困惑,我已經不是這個世上的人了,我是這污穢的靈魂,所捏造出來的假象罷了,所以現在的我連酒跟魚肉的味道都無法接受。」
左門非常驚訝的說:「哥哥,你為什麼要講這些天方夜譚呢?在我聽起來實在沒有天理啊!」
但是,赤穴繼續談道:「跟你離別後,我到了出雲,國人幾乎都聽從尼子恒久的專權之下,已經沒有任何人想要服從円屋了。當我去拜訪在戶田城的表弟赤穴丹治時,他不厭其煩的跟我解釋目前的情形,也企圖想要將我跟尼子見面,我不得以只好先看看這個叫尼子的人的言行舉止。的確,這個人非常優秀,是訓練軍隊的健將,但對人的疑心病實在是太重了,完全不相信部下,沒有一心同體的家臣,並不是我軍學者想要服從的人,一直長久留在裡也無意,所以我告訴了尼子我有跟左門的菊花之約,必須走了。尼子的臉色突然大變,不悅的神情表現再其中,然後命令丹治不准讓我走出城外一步,拖著拖著,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,如果不能復行這個約定,你會覺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男人,我不想讓純潔的你失望受創,我一直想設法逃出這裡,但一點法子也沒有,不過我想去,我想回到有你在的播磨。有一句諺語說:『一個人雖然不能行走千里遠的路程,但如果是靈魂的話卻可以行萬里路。』我想起了這一句諺語,把刀刃指向自己,斷絕了自己的生命。然後今晚,乘著從冥府吹起的風,千辛萬苦來到了你的身邊,我只想再一次見到你的面容,赴行菊花之約˙˙˙」
把話說完的赤穴,眼眶滿溢著淚水,「現在我要跟你永別了,請你好好照顧母親˙˙˙」
左門還沒站起身子,赤穴卻已消失無蹤,「哥哥!」,左門慌張的想要留住赤穴,卻被從冥府吹來的風遮住了視線,赤穴的行蹤消失了。左門趴倒在地上,放聲大哭,被驚醒的母親,急忙攙起左門,想要問清楚來龍去脈,左門卻是不發一語。
「如果你是怨恨赤穴沒能赴行與你的約定的話,但他明天卻來了,那你該怎麼解釋呢?難道你是那麼的幼稚又愚蠢的人嗎?」
被母親唸過以後,左門才漸漸開口說:「哥哥他今晚千辛萬苦來到這裡赴行約定,儘管被軟禁在出雲,卻犧牲了自己的性命變成了死魂,從千里遠的地方來到此地,只要想到哥哥他的心情,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啊!」
剛開始母親懷疑是左門太崇拜赤穴所看的幻影,卻被左門的側隱之心所感動,已不再懷疑左門,一起跟左門哭到天亮為止。

愁嘆の途

隔天早上,左門慎重的跟母親談道,「我自幼小起努力學的學問,沒有貢獻社會,也沒有獻給父母孝心,我只是無奈的活在天地之間罷了。相較之下哥哥他卻是把一生獻給了情義而死去,從今天起我要出門前往出雲,親自收納他的骨骸,表示我對他的尊敬,可能會有勞母親,但請你允許我的任信。」
母親回答:「我的孩子啊!如果你決定要走,那快去快回吧!早點讓我這個老人安心啊!別讓這一天當做永別之日。」
左門回答:「人的性命雖像浮在水上的水泡,掌管在天地手中,但儘管是如此,我一定會回來的。」
說完後左門抹去臉上的淚水,出遠門前先到了小夜家,把母親託付了給他們,前往了出雲,廢寢忘食的持續旅行。當他到達戶田城時,已是十天以後的事了,到了出雲,左門最先會見了赤穴丹治,說明來訪目的後,丹治用懷疑的神情看著他,「又不是有羽翼的鳥兒傳達這一件事,你怎麼會知道我表哥的事情呢?說來真是奇妙。」
丹治這麼問,左門答:「身為武士之輩,不應把心指向名譽與財富,是重情義的。我的兄長宗右衛門,他為了跟我唯一的約定,不惜犧牲生命化成死魂,跨越千里路程回到我的身邊,我想為此報答他的情義而來到出雲,對於我所學到的真理,我想問你幾件事情。從前,魏國的宰相病倒時,魏王親自探病,問萬一現任宰相死了該指名誰來繼承,宰相指名了年輕的照應,『萬一沒能採用他時,就算殺了他也不准讓他出城門,如果到了別的國家,必定會威脅到我國』,宰相明確的告訴了魏王。但宰相卻偷偷的跟照應說:『我雖然推薦了你,王卻看起來很不滿,所以我告訴王,如果用不著不如把他殺了。你趕緊逃離到他國迴避這個難吧!』,把這一件事跟你與赤穴宗右衛門相比較,你覺得如何?」
丹治只是一直低著頭,不發一語,左門繼續追問丹治,「我的兄長宗右衛門,因為円屋的舊情,所以不願服從尼子,但是你卻拋棄円屋投靠尼子,一點武士的情義都感受不到。我哥哥看重了菊花之約,犧牲生命行萬里路,那正是情義的奧義啊!現在的你,諂媚尼子,虐殺骨肉讓他殘死,實在太不道德了。當尼子想軟禁我哥哥時,你應該跟魏國的宰相看齊救我哥哥,你卻只看重眼前的利益,這種不道德的作法,那正是尼子的家風吧!哥哥為何會在這種國家駐足,我到現在也想不通,但今天,我為了哥哥所看重的情義,到了此地,你只要在此留下污名就足夠了。」
說完後左門拔起刀子,一刀砍下丹治,丹治在刀刃之下倒下,家臣們驚慌當中逃出此地,消失的無隱無蹤。
尼子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,深深的被兄弟情深所感動,並沒有派追兵去討罰左門。

寒月

親愛的妹妹:
  十一月中旬,今早看到初雪飄下,妳過得如何?母親還健朗嗎?我非常擔心,雖然說馬上就回去,但離開家已過了兩個月,給妳以及小夜家的人添那麼多的麻煩,我感倒非常的抱歉,自從我討罰丹治後,心中只是無奈的追求死去人的面影,哥哥的死並不是因為丹治的不德,而是我幼稚且任性的心吧!這種想法滿溢我整個胸口,揮之不去,我只能一味的哭泣,在哭得不成人型的我的面前,朦朧的出現哥哥的身影,他只是注視著我,那寂寞的眼神,那如此悲傷的眼神,是在嘲笑我這個做弟弟的心太膚淺了嗎?還是在同情我呢?我真的不知道,哥哥像是在安慰小孩子般,把我抱在懷裡,我既寂寞又懷念,不知不覺就進入夢鄉了,再一點、請再給我一點時間,我一定會回來。到我回來之前,麻煩你照顧好母親的身子,妳也要保重,請你替我像小夜家的人問好,仰望著下弦之月。

左門
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
    TAKUM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